风雪未停。
急骤的风裹挟着暴雪一起, 似是没有止境般坠落在这片素白的地界。
这几日天山的气候都不安宁,映照着那座朱红色大殿,冰雨噼啪噼啪砸落在山巅, 摆放在地面的莲花灯被镀上一层厚厚的冰霜, 烧的灯火也朦胧起来。
唯一那位留在天机门的小童也早早地收了工, 将平日里用来扫除落叶的扫帚放到门旁,在静室里燃起一盏沉香,远远隔着木窗横栏,眺望那块不远处的大殿尖顶。
明明是上午,天色却暗的像是夜半三更, 昏暗到看不清几步。
“叮叮叮——”
廊下悬挂的风铃在暴风雪中起舞, 和着裹着红纸的灯笼一起, 叮当作响。
一片苍茫雨雪里, 鹤翼拂开长风, 头上一点红色鲜艳依旧。
“快进来,外面冷。”
小童连忙起身推开床,手中的灵力缓缓飘出,为空中推开一块无风之地。
鹤十四带着风雪扑棱棱落进了屋内。
它的身上落着厚重的雪, 在到了温暖的室内后就融成了一滴滴滑落的水,啪嗒啪嗒落到地上。
小童手里拿着一块烘干的毛巾,一只手运着灵力, 小心翼翼将它身上的雨雪除去后,这才从他脚上的信筒里拿出一封信来。
这封信从千里之外的陆洲城送来,一路经历高速飞行,信件却也安稳保存在信筒之内, 连纸张都如同刚放进去般平整。
擦干水后, 鹤十四摇头晃脑地跑到后面吃早已经洗干净的雪莲叶片, 留下小童将天机门主早已准备好的回信重新塞回到信筒内。
“慢慢吃,等暴风雪停了后再出发吧。”
小童抬眸又看了眼远处隐匿在极暗天色里的殿宇,原本想要收好的信件骤然一抖,从里面掉落出另外一张薄薄的红纸。
他拾起那张红纸,一目三行看完上面写着的字后瞳孔骤缩,也顾不得外面还呼啸的风雪,急匆匆推门而出。
纸上只有短短一行字,却足够让小童心急如焚。
天一的确是答应了宗辞帮忙保守秘密,所以在看到浴桶里昏迷的没有灵魂的少年躯体时也没有自乱阵脚。但如今过去好几天,少年还没有有意思魂魄回归的迹象,留守在陆洲城的小童们一边帮着保存宗辞的躯体,一边在郑重商讨后,还是决定给天机门捎一个信。
至于天一自己,更是主动请辞,在鹤十四将信件和消息捎到天机门时,便从陆洲城离开,独身前往鬼域。
“嘎吱——”
门板推开,风雪便毫不留情地扑来。小童随手掐了个决,在及膝的雪上如飞鸿掠过,迅速行至天机门最中央的殿门面前。
他不知道内里如今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,即便心下焦急万分,却也不敢贸然上前敲门打扰。
天机功法从来都是整个天机门最为晦涩的存在,更别说那是从未有人修炼到的第九层。即便是曾经修炼到第八层的门主也直言毫无头绪,在手札上留下只言片语的推测。
这个决定有多么艰难,小童心知肚明。
如今门主进去后已有数日,可期间莫要说是出关了,就连一丝一毫的声响也未曾从那扇封闭的大门中传出来过。
‘以门主的修为,即便是他站在门口,若无意外,也是能够知晓的。’
小童这般想着,担忧地深深蹙起眉心,正好停在门口。
如今陆洲城事态紧急,可天机门这里也不妙。
要是等到门主出关知晓这件事情,还指不定是何年何月。再拖下去,指不定又要横生变故。小童不敢想象,若是宗公子出了什么事,门主又该如何自处。难道又要再来一次千年,甚至是很可能无望的等待吗?
可门后静默一片,近乎死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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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闭的主殿同先前并无区别。
一根根用极为珍贵材料铸造而成的蜡烛依旧点燃漂浮在空中,散发着明明灭灭的光芒。
光芒将中央高高的祭坛照亮,将上面繁杂的花纹勾勒,也照亮了千万张悬在空中的红纸。
红纸安静地被光线照亮,上面笔力遒劲的墨字依旧显眼瞩目。
——那上面赫然书着一个人的名字。
既然知道前途未卜,千越兮自然不可能一点准备都不做。
根据前人留下的珍贵手稿里,他推测出了蛛丝马迹,猜到了天机功法最后一层很有可能同合道有关。
传说中,天道无情,遁出一线,他如今便是要以身去补那一线,在万千艰险和重重死路里博出一条生路。
事实上,在走进这大殿朱门后,千越兮甚至觉得,冥冥中像是有那种再神秘不过的力量,在耳边轻声催促着他。催促着他走到中央的祭坛上,将手放到天机盘面,调动停滞了数百年的修为,朝着那至高的第九层发起进攻。
那股情绪太过急促,就像催着他前进,让他踏上这条自出生起就规定好的路途一般。
千越兮感受不到惧怕,反而终于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心情。
终于来了。
他不怕自己会因此失败,或是在中途道途崩殂,就此灰飞烟灭。
千越兮只怕自己忘记,只怕自己最后真的化作那无情的天道。因为太过害怕忘记,才会将那个人的名字写了千千万万遍,贴在大殿里,即便到最后迎来最差的结果,也要把那两个字刻入骨血,刻进心底,恨不得刻到自己灵魂里。
将手指覆到冰冷的黑铁盘上时,千越兮忽然弯了弯嘴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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