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梁锦棠拿了索月萝的一把雁翎刀, 又独自反身折回去时, 索月萝、百里束音与程正则皆是惊愕地望着他的背影, 困惑到久久不能动弹。
但傅攸宁却不及多想, 趁众人的目光尚未回到自己身上, 赶紧偷偷从腰间暗袋中取出一颗丸药胡乱塞进嘴里。
丸药渐融, 满口全是苦。心中更是苦到气血翻涌。
一身狼狈的索月萝捂住肩上的伤口, 望着梁锦棠消失的方向,莫名其妙地转头向百里束音道:“他拿我刀干嘛?”
百里束音被问得也是一愣:“去……‘抢尸’?”嗯,大约还是想将孟无忧那具尸体带走吧。梁大人果真义薄云天。
索月萝本想翻个白眼, 却扯痛了颊边伤口,忍不住龇牙痛嘶一声:“怎么可能,这儿还有一个差不多被摔废了的傅攸宁呢!”
照春猎规矩, 若要带着已被拔掉信号焰火的同僚一同前行, “尸体”是不能自己走的。这儿眼瞅着一堆伤员,孟无忧那具“尸体”抢回来谁背?以索月萝对梁锦棠的认知, 他不会冲动到做这样傻的事。
说到傅攸宁, 三人这才赶紧回身去瞧她。
此刻她脸色惨白, 唇上毫无血色。见众人看过来, 也只是安静地笑笑。
索月萝关切地打量她:“站得起来吗?待会儿搀着你走能行吗?”
离范阳城还有约五里多的路程, 踏过这最后一段路的人, 便是胜者了。
傅攸宁缓缓点头,表示自己可以。
“素日里不是话挺多?摔着舌头了?”索月萝虽瞧着她那样子挺惨,却也忍不住好笑。这傅攸宁也真是怪, 分明不经打, 却又挺能扛。
她一向看人极准,如今对傅攸宁倒是说不上该如何评价了。
百里束音见傅攸宁那样子,心中有些担忧,却还是笑意勉强道:“算了,还是别叫她讲话了,说不得一张口就吐出一盆子血来。”这梁锦棠咋还不回来?得赶紧将傅大人送到范阳城让大夫瞧瞧呀。
旁边一直闷不吭声的程正则大惊:“一盆子血?那她还不给吓死啊?”
百里束音仿佛这才想起新添了个人,定了定神,回身看向他,顺手拍拍他的肩膀,语重心长:“年轻人,你要知道,这世间很少有哪个姑娘会被血吓死。否则,每个月且得吓死好几日呢。懂?”
“这位大姐,”程正则黝黑的面庞神色霎时僵硬,细细瞧去颧骨还有诡异的红,“我是个男人。”
“看得出来,怎么了?”百里束音双臂抱在胸前,上下打量他。
程正则已是满脸的生无可恋:“那我为何要懂这种事?”
索月萝在一旁笑得伤口都快飙血了。
傅攸宁只想抬手扶额,却发现自己右手掌心上全是血迹,只得暗暗将手放下,满面无奈,轻叹。
“我怎么,总遇见你们这种……乱七八糟的人物。”傅攸宁苦笑慨叹后,还是为这初次见面的二人引荐。
“百里束音,东都分院副指挥使。”她以下巴指指百里束音,对程正则道。
又转头看向百里束音:“程正则,总院候补旗小旗。”
两人静静以目光相持良久,最终并未按各自职级行武官礼,而是抬手向对方抱拳,行了江湖礼。
“有病啊。”索月萝一头雾水,身上几处伤口又痛着,便缓缓跌在傅攸宁身旁,与她抵肩而坐。
傅攸宁顾自忍着胸中翻涌的气血,努力维持着面上平静的微笑。
百里束音与程正则却是相视一笑,尽在不言中。
他俩相互不行武官礼,全因彼此都自对方的眼神里确认了一件事。
他们分明有同一个向往的心愿——
愿为傅大人门下走狗!
在这两人莫名其妙的惺惺相惜中,梁锦棠已两手空空地回来了。
索月萝一见他是空手回来的,顿时瞠目结舌:“梁锦棠,我刀呢?”
“拿去将季达干/掉了。”
索月萝傻眼。她使的是雁翎双刀,这下变单刀了!真是要命,跟衣裳都配不起来了!
梁锦棠懒得搭理她,神情冷肃地直直走到傅攸宁身前蹲下:“伤处检查过了吗?”
傅攸宁没敢答话,双唇闭得紧紧的。倒是索月萝带嘲轻嚷:“梁锦棠你差不多得了啊!眼下这儿除了你,谁身上没伤啊?”检查个鬼,又没大夫在。
果然是关心则乱么?
“手怎么了?”梁锦棠对索月萝的叫嚣充耳不闻,瞪着傅攸宁还想将右手藏到身后,便抓住她的手拉过来。
他手上的力道倒是温柔的,可一张口就开始喷火:“先前为何走神?朝季达发出第一箭后就该换地方,没人教过吗?!还有,没箭了就没箭了,学人炫什么技?!”全然忘记刚刚还在前头教季达做人,失望于河西军没有战至全力。
傅攸宁被他吼到发懵,喉头止不住泛起甜腥,只拿一对梨花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。
“不许骂她!”百里束音与程正则不约而同地喝止。
“我那叫骂啊?!”梁锦棠气不打一处来,转头瞪向他俩,回头又见傅攸宁满眼委屈和忍耐,声量顿时就下去了,“我只是吼……”
他话音未落,傅攸宁当真再忍不住,一口血喷了出来。
众人傻眼。
梁锦棠又急又气,手上放得极轻,将她抱起,向其他三人迁怒道:“还不走,等着被人追上来砍啊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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