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顺昌自从得到这首诗,几乎是彻夜不眠,觉得这首诗,就是为自己写的。
吴县县令陈文瑞,是周顺昌当初提拔的,知道田尔耕等人到来的消息,半夜偷着到周顺昌府上叩门求见,见面后伏床大哭,泣不成声。
周顺昌大笑:“我早知道阉党必然不会放过我的,就不要效法楚囚,相对哭泣了!”
他本来也是颇有几分怨气的,可是看了这首诗之后,竟然觉得心中分外宁静。
于是就把门生故旧召集起来,与大家诀别。
他夫人吴氏嚎啕大哭昏迷过去,醒了又哭晕几次。
几个儿子也围着他哭泣,周顺昌却神色自若。
今日早晨,衙役围门,周顺昌极为淡定的就要出门,束手就缚。
他的妻舅吴尔璋,也是个秀才功名的人:“当年范司隶临行时嘱咐儿子的几句话,千古之后人们还闻之落泪,你今日恐怕一去不回,难道忍心不留下只言片语吗?”
周顺昌想了想:“也罢,我就留下两句诗吧——我自横刀向天笑,去留肝胆两昆仑!”
众人知道他这是心存死志,却也深深震惊于这两句诗,不再劝说他了。
可是现在的场面,让周顺昌也不知所措了。
老头是慷慨激昂出来的,结果根本没人搭理他。
好容易魏忠贤的人来了,还没到他跟前就让陈舟的人拦住,不知道怎么搞的就群情激奋起来,最后那领头的灰溜溜跑了。
不由得周顺昌不纳闷,左光斗在信里说到陈舟的时候,特别提到“此子年少成名,却有老成之心,只是暧昧难明,未可为我所用!”
年少成名周顺昌是知道的,像他这样的身份,别说是状元,就是那几百个进士的籍贯身世,他都是一清二楚。
就算陈舟在翰林院国子监的经历,他也是基本知道的,就是没有见过真人。
今日一见,周顺昌就更糊涂了,照理说以他的眼力,不难看出陈舟是个什么样的人。
可是这一大早就围门,似真似假,让人摸不着头脑。
尤其于鳅这一跑,陈舟似乎也懈怠了,那群衙役们,干脆就没转过来,在门外城墙一般站着。
陈舟看于鳅跑了,心里有些小郁闷,还以为就此能打起来了,没想到是个怂包。
不过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啊,颜佩韦可是看着自己呢,回头再和自己打起来,然后张溥猫在一边给自己写两句,那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。
有点后悔了,早知道就不卖弄文采,把事情和老头说清楚了多好。
现在——陈舟心头一动,下了马,分开衙役们,走向了周顺昌。
颜佩韦顿时激动起来,撒腿就往前冲,不料一面盾牌直接顶在了身前:“别动!”
王硕的力道,哪是颜佩韦能抵抗的,几番挣扎,闹了一身臭汗,也没有前进分毫。
陈舟到了周顺昌身前,一旁的周文元顿时紧张起来。
周顺昌却手捻须髯,上下打量着陈舟:“果然是英雄出少年!”
陈舟一笑,拱手道:“蓼洲先生谬赞,今日之事,实难善了,可否听我一言?”
周顺昌摇头:“多谢你的好意,我心有主,你纵使说得天花乱坠,也只是枉费唇舌!”
这老头嘿,自己还没说呢!
不过陈舟也明白,这就是心存死志的模样——反正只求一死,愿意一死以警世人!
“望门投止思张俭——”
话一出口,周顺昌的眼睛立刻瞪大了。
“忍死须臾待杜根——我自横刀向天笑,去留肝胆两昆仑!”
“你——”
“就是我了!”
这可是周顺昌没想到的!
这首诗,他还以为是哪位世外高人所做,没想到居然出自陈舟之手。
“果然——果然不愧荆州陈季帆之名,盛名之下无虚士啊!”
老头上来把陈舟的手握住了。
陈舟十分尴尬,至于周围的人,那就不是尴尬了,一个个眼神中带着惊愕不解疑惑!
颜佩韦都傻了,连用力也不知道,王硕盾牌一送,颜佩韦立时做了个屁股蹲儿,却没有当时爬起,而是愣愣地望着周顺昌和陈舟。
陈舟在周顺昌耳边耳语了几句,周顺昌连连点头。
众人更是傻眼,这怎么像是熟识之人?
陈舟一招手,王硕从后面过来,从背上解下一个一个包袱,打开拿出来的,却是一件囚服。
王硕双手托着,恭恭敬敬递给周顺昌。
众人哗然,刚才还是一副很好很有爱的模样,怎么瞬间变脸了?
周顺昌却丝毫没有惊讶和拒绝,接过囚服,脱下外衣换上了,顺手从周文元手中拿过那顶自己惯常戴的小帽戴在头上。
“走吧!”
陈舟含笑伸手:“蓼洲先生先请!”
衙役们闪开,周顺昌走到了众人跟前。
得让老头说两句啊,陈舟可不希望毛一鹭的下场落在自己身上。
“诸位父老乡亲——”
周顺昌一拱手。
众人纷纷躬身还礼:“蓼洲先生!”
“顺昌公——”
“我周顺昌生是大明人,死是大明鬼,这次陈同知来拿我,也是被逼无奈,还望父老乡亲们体谅他的难处!”
颜佩韦亢声道:“蓼洲先生,是不是那狗官逼你了?”
陈舟一摊手,终于成了“狗官”了,还是义士口中的“狗官”!
周顺昌一摆手:“并非如此,还请大家体谅老夫,不要在此聚集了!”
这话一出口,众人都有些诧异,这陈舟是给周顺昌灌了什么迷魂汤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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